《中國傳教紀事》節選 第十一章 醫藥事業
第十一章 醫藥事業
用油抹了許多病人,治好他們。――馬可福音6:13
我們替代神跡宣教的方法是醫藥傳教。無論是什麼原因,我們都不能夠重複使徒們當年所做的奇妙工作。可能是因為我們缺乏信仰,也可能是顯神跡的力量消退;或許是這裡的力量是人類的力所不能及的,我們的救主已經成就了人們想做的諸事。即使現代人已經目睹過神跡,這也是證明了當年上帝通過空中的鳥、水中的魚,來完成向人類許下的諾言。
不管原因是什麼,我們這些耶穌基督的傳教士當然不能用手去觸摸讓盲人複明,讓跛足者很快能正常行走;我們也不能讓中風者能夠擺脫折磨,或讓我們的手指觸及聾子讓他們能聽得見;我們沒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在我們熟悉的現代人中,也沒有任何人具有起死回生的信心。基督徒科學家也無法做到,任何信仰流派的醫治者也不行。恰恰在這兒,他們失敗了,因為他們不能冒稱他們不曾擁有的權力。假如他們是真正的知識追求者,就會很謙虛;如果他們炫耀、狂妄自大,恰恰證明他們是誇誇其談的牛皮大王。
不可否認,對某一個時代、甚至對某個人是一個神跡,然而對另一個人或時代來說卻只是日常發生的事件。同樣,耶穌基督和他的使徒所行的神跡到了二十世紀仍是神跡。懷疑論者可能質疑它的真實性,正如數百萬中國人懷疑可以造出能在天上飛的、在海底遊的東西一樣。儘管如此,耶穌基督的神跡對那些有朝一日見到上帝力量的人們是一種激勵,不管是出於治療或預防目的,統統變成了人的力量。感謝上帝所帶來的神跡!一旦到了它們都被破解之日,那也將是整個地球的停止旋轉的日子。
儘管他們行神跡,但是從事醫療工作的傳教士到中國並不是要做神跡的創造者,甚至很難說是出於同情受難的人類。事實上,他們是被神差遣的,而非自己要來,因為在他們背後有著和使徒背後一樣的力量在支撐,這種神的力量是一貫的。事實上,他們沒有必要來此做神跡施行者。中國的基督徒在這個方面已被賦予了天分。有一點是真的,我們的信徒不能使死者復活,儘管有時候他們宣稱上帝回應了他的禱告。他們不能,也永遠不能宣稱能使啞巴開口說話,跛者行走,聾者複聰,或使患麻瘋病者身體潔淨。但是,他們能“驅走鬼魔”,而中國鬼魔橫行。我們這些基督徒有能力對付它們,儘管那可憐的著魔人連自己的朋友不敢靠近他們,我們基督徒卻很膽大,在它的堡壘裡攻擊它。通過禱告的力量去征服它,即使那鬼魔數目眾多。
有一位老基督徒,他是個秀才,曾經跟我說:“我注意到你自己不去和鬼附之人一起禱告,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一個難題。老實說,我不能去,我自己的信仰還不夠堅強,擔心失敗,反而會成為他人的一個累贅,索性我不去。“在這些事情上我沒有任何經驗。”我只好這樣回答。“哦”,他說,“我想也是,基督教已將所有的魔鬼趕出你們的國家,它們都跑到這兒來了,難怪有那麼多魔鬼在中國作祟。”
有一點可以肯定,不管是否出於自然或超自然的因素,這個國家的人們受盡鬼魔附身的折磨,使得他們生計艱難、無數個家庭被毀。這些鬼魔可能是狐狸精、猴精、白雞精、或大量別的鬼魔,不管是什麼樣的鬼魔,遭難者常模仿動物的聲音及其動作,為偶像崇拜揮霍家產。如在健康的狀態下,他們決不會做出這種連做夢也想不到的行徑。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信徒就會滿懷信心,信仰上帝,上帝就會讓他和家人遠離折磨者。多數情況下,病人的痛苦會立刻減輕,下個主日就能穿戴整齊、心智如常地來參加禮拜了。
沒有哪個外國醫生能夠醫治這種病,也沒法那樣做。醫生來不是要當這樣的一個實施神跡者,在這方面我們的信徒要遠比他堅強。醫生來到這裡要完成他們不能勝任的工作。正如我們上文所提到的那樣,信徒不能使失明者看得見,醫生卻能夠做到。同樣,他能夠防止能看得見的眼睛變瞎。他們不能使聾者聽得見,醫生卻能夠做到。無論多麼真誠,他們不能靠禱告使錯位的肩膀復位,沒有人曾那樣做過,也沒有任何跡象表示有人會這樣做,就像任何人也不能靠禱告來建造一座塔,即使他想這樣做。但是,我們的醫生能使脫臼的肩膀復位,就像建築工人會蓋塔一樣。他們無法治癒麻風病人,醫生也無能為力,但他可以使麻風病人變得乾淨、快樂些,許多麻風病人在他的幫助下變得美好如初。人們無法通過禱告將一顆罪惡的子彈從傷口裡取出來,或將碎骨接起,他們永遠不會那麼做,所以醫生被派來從事他們不能做的工作。
以前使徒們給病人塗抹膏油、為他們禱告,直接醫治病者的痛苦,病人被治好。如今我們從事醫療事業的傳教士卻沒有使徒時代的大能,也不再有基督那樣的神工要做,雖然他們治病方式緩慢,不過還得把醫治遭受病痛折磨人們工作交給他們。特別是這樣的一個國家,本土的醫生對人體內在結構一無所知,他們常常把人體內各個部位混同在一起。儘管他們的藥物種類眾多,從價格不菲的虎膽到家禽的排泄物,可這兩樣東西都毫無用途、讓人厭惡。不是中國沒有好藥,首先是大黃,大量進口到英國,還有許多別的有用的藥品,如龍膽根、洋地黃、蘆薈、小豆蔻和胡椒薄荷等。實際上中國的本土醫生有些像英國的草藥醫生,方法簡單對多數人卻有幫助。
儘管他們的中醫解剖學說,人的肝臟在左邊,肺部在右邊;號左邊的脈搏能知道心、肝、腎的狀況,而右邊的脈搏主管脾、肺和別的臟腑,這又能怎樣?中醫將人的病症分為寒症與熱症,但又如何應對病人訴說上半身寒症、下半身熱症,或者與之相反的情況?
在外科手術中,他們幾乎像孩子一樣無助。有一點是真的,一些推拿郎中,一般說來能夠幫人正骨,但是面對截肢手術,他們卻束手無策。他們非常迷信像針灸、刮痧、拔火罐等二流的治療方式。所幸的是,他們並沒有沉浸於那種駭人聽聞的放血療法快樂之中(這曾給予一個世紀之前的醫學生以極大的滿足)。派我們教會的醫生去的目的是治病,並將好幾個世紀研究積累的科學醫療方法傳授給中國人,教他們如何治病,他們很好地完成這一崇高的使命。
我們在溫州醫療工作是從我這個對醫學非常無知的年輕人開始的。我離開英國之前帶上了一箱子精心挑選的順勢治療法的藥物,因為沒有別的什麼好方法,就在物以類治(similia similibus curantur)[1]原則指導下開始行醫。這些酊劑,還有奎寧、硫磺、膽礬、硫酸鋅以及別的藥物成了我的每日伴侶,在城鎮和鄉下都用得著。當我巡迴佈道時,這些藥物當然能幫我吸引更多的聽眾;病人在接受一定量的藥物之前先得聽講道,而且盡可能多聽些講道的內容;這種想法是可行的,如果不能一石二鳥,至少可用佈道與治療這兩張網抓住一隻。這種努力奏效了,不管怎樣,順治療法是那麼安全,結果使我產生一種安全感,無論我做什麼善事,都不會有危害。
我曾先後兩次嘗試著做手術。一次是為一個年輕人拔虎牙,經過一番拉扯,弄得我汗流浹背,那傢伙卻一點不痛,而齙牙也堅如磐石、紋絲不動――我只好打發他回家,等我恢復元氣再說!
另一次是做瞼內翻小手術。我當時切除了老人上眼瞼皮上的皮膚,發現很難將針穿過那堅韌的皮層,看上去我就要惹上大麻煩,我可能永遠也完成不了縫合,最終將會因殺人被抓。實際上他幾乎沒流多少血,由於當時我非常緊張,覺得那血也是格外鮮紅。老人很快康復,視力也比以前好多了。那位老人在他們村子裡建了一間教堂,不知是出於對我的感激,還是慶倖自己逃過一劫,我也從未問過。要知道,他當時的呻吟幾乎令我心跳停止。他現在是我們的老基督徒之一,一位忠誠奉獻的老者,聽到福音的廣傳,他更加高興。
我真誠地建議:任何想到缺醫少藥之地宣教的人,先接受幾個月的醫療培訓以及簡單的外科手術訓練。假如他不能做到這一點,那就帶上一箱子的簡單藥品吧。假如他們本身想做些好事,當然他們應該去做,人們就會通過他的醫學的本領認識真神。至少,如果引導得當的話,他們就會覺得他的同情心是天性真真切切的體現――他的愛心別人從一開始就能理解,如同“每日需要人性的食物”[2]不至於無影無形。
接下來我的第一位同事海和德(J. W. Heywood)[3]牧師來了。他目前在寧波,來中國之前他曾在曼賈斯特醫院讀過六個月的醫學課程,並帶來了許多成排的大瓶子,使得我原來那可憐的小藥瓶就像俄國巨人身邊的大拇指湯姆(Tom Thumbs)[4]一樣。我很高興將我的醫療工作移交給他――對我和我的病人來說是同樣的重要――他幹得很出色。不久之後,為了給他騰出學習的時間,門診的日子很有必要被固定下來。接下來很明智的做法就是將醫療工作從我們的住處搬到城西堂裡面。當時,在溫州海關工作的勞裡(J. H. Lowry)醫生也自願在空閒時來幫忙,或在診所裡面工作,或協助我們宣教。作為一個傳教團,我們非常感激他的熱心與高超的醫術。
就在兩個禮拜前,一個要求洗禮的男子告訴我,十多年前就是在這間小診所裡他首次被吸引來認識基督教的。他曾經把他那患皮膚病的妻子帶來,在海和德醫生給她治療一段時間後,他自己就能夠在家裡給妻子治療了。影響他的,不僅僅是治療看病,海和德想他們之所想,提供給他們來回旅費的花銷。他們並不需要資助,因為他們準備得很充分,但是這事卻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外國醫生不僅僅很善良,花時間和藥品為他們治病,而且希望他們平安到家。他已經參加周日禮拜好多年了,現在要求施洗。
另外一個例子是因一個麻風病人由海和德醫生醫治,我們得以在一個重要的地點建立了教會。一天,我們聽見後門有人叫門,我們看見一個可憐的病人。他蜷曲著雙膝,前面一條小凳子作為支撐,走了10英里的鄉村小道,接著又乘船而下,上岸後又穿過兩英里長的繁忙城市街道來到我們家,聽說我們這兒有神奇的醫療方法。這是一個40歲的男人,儘管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人樣了。我們以前都沒有見過麻風病人,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麻風病例。但不管怎樣,這可憐的人看來我們也無能為力,我們本想給他簡單救助後就打發他走。他真誠地懇求我們,他那和順的眼睛和那誘人的微笑使得我們深受感動,我們接納了他,看看能為他做些什麼。儘管整個治療過程很緩慢、很乏味,但幾個月後他被送回家時卻成了一個新人。他的皮膚得到治療變得乾淨,他渾身也有了力量,儘管他的手腳還麻木有些不聽使喚,但他能夠回到自己的家,能夠自己放牧山羊了。最讓我們高興的是,他很快地為我們救主的大能所吸引,回到家後不久,他就召集一些親朋好友,建立了一個教會。
之後不久,他舊病復發,他又來到我們城裡接受治療。他身體好轉後又回家牧羊去了。這樣一直持續了多年,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但他那甜甜的微笑從未改變,他那一貫的溫順也沒有改變。不幸的是,他那虛弱的身體並不能幫他守護那為數不多的羊群,其中的一些被偷走,還有一些被野狼叼去了。我們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幫助他,他的親戚們也是如此。
一天晚上,他坐在有一盞燃著燈的桌子前。過一會他轉過頭吃驚地發現他的手在燈上!他把手伸回來,發現他的小指頭幾乎被燒掉了,他並感覺不到痛苦,但是那段手指頭沒了。他又一次來到城裡,這是他最後一次,因為下一次的來時,他踏上了天國之城的快樂旅途。我們只是知道他來到河岸的某處,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他的屍體在河裡發現。不!他不是想自殺的那種人!我們相信,他是失去平衡,跌落到洶湧的水裡。儘管很匆忙,他去了沒有麻風病的天國,但他身後的工作在不斷發展,他所創辦的教會現在已經發展至三家分會了。
我們下一項重大的舉措是獲得全職合格的醫生。1893年年底,霍厚福(Alfred Hogg)[5]醫生來溫,在學習了一年的語言之後,他接管了診所。海和德醫生已經在城西堂開辦了一間診所,但住院病人的病房只有一兩個房間,我先前作為救治吸食鴉片者的場所已有多年,現在又派上用場變成了,成了我們醫院最初院址。霍厚福醫生到來時醫院的房間就已經過分擁擠了,而且並不能滿足我們不斷發展的需要。除此,教會也需要這些房間做別的用途。很明顯是該建造一個合適建築的時候了,一方面為住院病人提供住宿,同時也為擴大接納更多門診病人的可能性。
因此,在我的老朋友華克登(A. J. Walkden) 牧師的推薦下,來自雅茅斯的約翰•定理(John Dingley)[6]先生許諾按我的要求建造了一座醫院。土地被買了過來,能夠收治12個男病人10名女病人的病房,以及廁所、廚房、門房建起來了,因為我們主要的工作是門診治療,一個相當大的門診所和一個小禮拜堂或候診室也建成了。這房子作為醫院用了九年之後,很快就被改作我們容納300個男生的校舍。
在此期間,鮑蒞茂(W. E. Plummer)醫生接替霍厚福來溫,在過去三年時間裡,病房擴大了一倍,地下室也放滿了床。女病人也不得不搬到我們的住處,以便給男病人騰出更多的空間。我們的房子還是不夠用,我們的需要很緊迫。結果在上帝的眷顧下,曾在寧波傳教區捐資建醫院的定理先生的朋友白累德(Henry Blyth)先生,又替我們排憂解難解,慷慨解囊,給我們建造一座可容納150張床鋪的醫院,以及一切必要的附屬建築,包括門診樓、門診病人小禮拜堂、手術室以及更衣室,廚房和廁所。這座漂亮的大樓剛剛竣工,預計在這本書付印之前將會交付使用。
每年門診的病人超過一萬人,去年總人數達到11,630人,再加上在我們藥店開業的前九個月內買藥的5740人,所以定理醫院自開業以來門診病人多達七萬人次,他們當中的多數都是首次聽到我們帶來的上帝救贖的訊息。去年一年我們共收治了740名住院病人,自從定理醫院建院以來,我們的住院病人超過四千人次。
我們的鮑醫生是個大忙人。每年要接待12,000門診病人、700個住院病人;每年還要給400人施行手術、其中半數要麻醉;同時他每年還要拜訪歐洲的同道450次,他們每一分收入都進入醫院基金;一年九個月的時間裡幾乎天天要給他的10名本地學生和助手上課;每年還被安排出席550次的為病人舉行的禮拜和晚間講座,誰要說我們的鮑理茂醫生懶惰,我們可不答應。除去醫生的薪水,這樣大的一個工程,我們傳教團基金花費每年僅約100英鎊。與英格蘭的醫院相比,我們的花銷確實是微不足道。然而我們的醫生並不滿意,他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一心想讓整個醫療部門獨立,不再依賴我們的差會基金。
你是不是想參觀一下我們的定理醫院?一兩個月後我將很樂意帶你們參觀白累德醫院。但這兩座醫院的運作方式與所收病人還是一樣的,所以你在這些擁擠狹小住處所看到的跟你將在更大更完善的樓裡見到的沒有兩樣。
醫院入口處為傳達室,門診時間,總會有一位上了年紀矮胖的女士在裡面為病人掛號,你總會發現在她的視窗擠滿了等待看病的人,病人付了30個銅板(約一個便士)後就可以領到一個標有號碼的竹簽,穿過小庭院,候診者就可以走進一座小禮拜堂,通常早上9點鐘的時候裡面就擠滿了人,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有衣穿光鮮的,有一身補丁的;有的文雅,有的粗俗;有人皮膚光潔,有人渾身潰爛挺嚇人;有成人,有小孩;有基督徒,也有偶像崇拜者,所有的人都混雜在一起,並排坐著。說話者的左邊坐著婦女,她們當中的一些人懷抱嬰兒,像平常一樣拉家常。
醫術精湛的鮑蒞茂醫生進來了,跟著五、六個樣子聰明、穿戴整潔的醫學生,他們都是基督徒。開始分發聖詩單,上面印著一首四行讚美詩,聖經經文和一篇很短的禱告,還有門診的時間、收費標準。讀解了讚美詩之後,醫生用他那帶有哮喘聲的風琴演奏曲子――在這種氣候下,患哮喘病的人和樂器都不容易治癒――而我們――不,不是在唱,而是發出雜訊來。這裡面有一半的人在他們的一生中從未聽到過或唱過讚美上帝的聖歌,甚至也沒有聽過有上帝的存在。接下來是簡短的佈道,之後以禱告結束整個禮拜過程,時間嚴格控制在15分鐘之內。醫務人員退去,接下來是叫門診號,“1號,2號”等等;聽到喊號之後,手持標有號碼的竹簽的病人,歡快地沖進入診療室,他們可能從早上七點鐘就已經等在那裡了。
這時候學生們各就各位,其中兩個留在鮑蒞茂醫生身旁,其餘的坐在各自的診桌前。病人被指派到學生面前,他們為已經掛號的病人檢查病歷,然後做診斷、開處方,寫病歷和處方都使用拉丁字母,最後再將病人引給鮑理茂醫生確診。多數的處方通過確診,但時不時會被要求詳細的檢查,學生就會走上前來幫助做檢查。通過這種方式,病人就能得到滿意的治療,學生的出色臨床實踐能力也得到了培養。這樣一個上午通常的門診量多達160位病人。
現在,如果你走過門診室,對面就是住院部了。注意這些臺階,因為前面第一座建築高出地面六英尺,為的是高一點、乾燥點。左首為護士小臥室,病房內病人的床鋪被放置成兩排。除醫生用有色的紙簡單裝飾一下牆壁外,病房並沒有裝飾;病床是最簡單的鐵床,沒有金屬絲床墊,上面僅鋪有木板;沒有雪白的床單和枕頭,只有藍色棉花被子;沒有花瓶和別的類型的裝飾,因為我們的護工為男性,是中國人。這個時候他已經將地板洗好了,給病人帶來了他們的飯食,不是給他們洗臉,而是飯後遞給他們每位一塊常見的濕布擦臉,這是中國人飯後的禮節習慣,護理人員沒有什麼時間幹別的更為細膩的修飾了。
至於病人,世上沒有別的什麼人像中國病人那樣看上去那般愁眉苦臉。他們頭頂上的毛髮茬子又短又粗,辮子皺成一團,衣服扣子散開,皮膚灰白,與生病的白人所呈現的蒼白有著很大的不同。總之一句話,生病中的中國人全身都顯出病態來。
在我們左邊的輕便小床上,躺著一個住院已達六個月的男子,他來自里安城,他腳踏在生銹了的鐵釘上了。在本地醫生手中受折磨達數月後,他靠床這邊的腿已經變形,膝關節鬆動,最後他被建議到我們這兒看病。那條腿已經發黑腫脹,除了截肢外看來別無他法。然而,一個獨腿的男子在中國並不多見,因為在中國截肢還不為人所知,鮑理茂醫生決定嘗試治療,儘管前景希望渺茫。
這男子已經在這張床上躺了數月,直到已經潰爛的部分肢體被緩慢地令人鼓舞地幾乎治癒;膝蓋後面的腿腱部分被割去,他那彎曲的腿也可以伸縮自由了。過了一段時間他被送回家借助拐杖蹣跚行走,那條剛被從壞疽和完全萎縮狀態中拯救出來的腿保住了,血液迴圈恢復了,在一年時間裡他回到家可以扔掉拐杖行走了。現在他和體態豐滿、快樂的妻子和身體很棒的孩子一起,定期來做禮拜,只是腿腳有些跛,他深深地感謝我主給了他餘生,現在又能恢復活動了。
在我們醫院,他的鴉片癮也被治好了,當時是為了減輕腿部疼痛而染上的。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在手術前麻醉時所說的話,那非常可怕:他大而強壯的臉因抑制不住的怒火而變得扭曲,從他口裡逬出骯髒的語言分明表示出他的身份――他是一個殺豬的。那些語言今天對他來說是不可能說出口的。他是我們里安教會的成員之一,他非常願意為福音見證,是福音拯救他並使他的生命增光彩。
在那邊的床上躺著一個年輕人,他住院已經數月,他的雙腿都已腐爛。最終他被治癒了,他把福音帶回六十英里以外的家裡,聚集了許多人,人數增長到要求派一個牧師的規模。1900年,那個地方的頭人破壞了這個年輕人的家,因為在那裡他們組建了自己的教會。離
他們最近的做禮拜的地方南邊是20英里,北面是50英里。那個頭人,是個武舉人,抓住了牧師,試圖想挖掉他的眼睛、割去他的耳朵,幸虧那頭人的行為被他自己父親懇求給制止了。在這個牧師被釋放之前,基督徒們被勒索的贖金高達3000元,他們所有物品都被典當。儘管教堂被夷為平地,教徒被驅散,但那裡的聖工並沒有被破壞,現在又繁榮起來,又建了兩座教堂,甚至比最初的那間更堅固、更繁榮。
他們最近的做禮拜的地方南邊是20英里,北面是50英里。那個頭人,是個武舉人,抓住了牧師,試圖想挖掉他的眼睛、割去他的耳朵,幸虧那頭人的行為被他自己父親懇求給制止了。在這個牧師被釋放之前,基督徒們被勒索的贖金高達3000元,他們所有物品都被典當。儘管教堂被夷為平地,教徒被驅散,但那裡的聖工並沒有被破壞,現在又繁榮起來,又建了兩座教堂,甚至比最初的那間更堅固、更繁榮。
不遠處另一張床上,躺著一個年輕人,儘管他生活在本城,但他從未聽說過上帝。然而就在這醫院裡,他成了信徒,結果受到他母親與繼父的反對,被從家裡趕了出去。我們給他一元錢讓他做生意,他開始沿街叫賣甜點,這樣過去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母親到處找他最後請他回家了。“除非你讓我成為基督徒,”他說。最終從他母親那裡得到勉強的應允。現在他的父母都成了教會的成員,這個年輕人也成了很能幹的傳道人。他去年曾勸別的鄰居基督徒和他一起租了間房子,並把它裝修一新,成了晚間禮拜的去處。五十到一百個人通常參加那樣的集會,這樣完全不花我們傳教團的一分錢。
在這張靠門的床上躺著金先生,還有阿耀伯。在這病房裡,他們兩個很高興見證了耶穌之拯救的大能。那邊躺著一位剃頭的,他過去的生活把他整個都毀了,他渾身潰爛,扭曲得不成人形,他把老婆抵押給了另一個男人,直到他有錢了才贖回來。他第一次康復後,好幾年一直是診所的常客。他宣誓跟隨基督,並在城市繁忙的一個街區組建了一個聚會點。然而,他的婚姻安排不允許他接受洗禮,因此,他從未真正“認識過”基督教,不久前,他又退出了我們的活動。
離門較遠的病房盡頭,是新設立的一個手術室。外科手術常在那邊進行,從虹膜切除術到積膿症清除等手術都做,這簡單的醫學術語,毫無疑問,對普通人來說就像醫生單子上所列舉的那樣很容易理解。我們的腳下是地下室,如果我們走下去的話,會發現那裡也變成了病房。留心你的頭――整個高度只有六英尺,房門更矮。在這個黑暗的地方我們被迫讓12個病人先住在裡面,一直等到我們新大樓完工。
病房的拐角處是我們的藥房,是新近增加的一個地方,病人可以在白天任何時段憑處方取藥,這對病人和醫生來說都節省了時間。假如處方對症的話,病人就可以隨時去買藥而無需等著向醫生諮詢。這樣來我們已經有了相當的一筆生意在做,盈利部分可幫我們解決資金問題。在我們新建的醫院裡,臨街的一面特地建了一間藥房,我們期望這個店面能夠對鮑蒞茂醫生為醫院自養所做的令人欽佩的努力有切實的推動作用。
男病房後面依次是廚房間、廁所,通過這扇門就是女病房。男病人的增多已經將女病人趕了出去,她們現在暫住在我們住處的附設房子裡。原來的女病房被男病人住著,甚至連地下室都給占了。
醫院為住院病人每天都舉行禮拜,而參加者總是專心地聽講。今天早上我去往新醫院的途中路過女性病房,令人感興趣的是看見每一個病人由鮑蒞茂夫人帶領她們跪著禱告。我們並沒有強迫每個病人那樣做,但很久以前她們就心甘情願地跪下來敬拜她們每天所聽到的全能的上帝。她們中的一些人非常虔誠,以至於等到禱告結束後她們才去服藥,這麼做,正如有人評論的那樣,比事先拉長著臉好多了。如果飯前的謝恩禱告是可取的話,那麼吃藥前的禱告與吃藥後的謝恩禱告將更加明智!
我們最近訪問了一個大海島,我女兒注意到曾在我們這裡住過院的一個年輕的女性幾乎寸步不離我們。當她來到城裡看病時還不是基督徒,但是現在經常參加我們在這個島上的禮拜活動了。另外一個女人,她在跟鄰居打架時耳朵被對方咬去,後來在我們醫院住了幾個禮拜,今天趕遠路過來參加每週四的婦女讀經班,已經下決心要成為基督徒。
很難想像,還有什麼事能比我們醫院的工作更像耶穌所作所為,因為是耶穌基督把天國福音的傳佈與醫治病人結合在一起。我們醫院的信條就是:“差遣他們去宣傳神國的道,醫治病人。”[7]我們竭盡所能,病人得到治療,福音得以傳佈。如果我們敢於開拓的話,我們將會顯示出更大的慈善之心,因為有時候我們很難把病人送回家等死,但是中國人非常迷信,醫院裡一個死亡事件足以把所有的病人打發回家,他們擔心死人的魂靈會附在他們身上。除此,甚至到今天,流言蜚語還時不時在我們耳畔不愉快地響起。我們正在慢慢地改變人們的觀念,人們也會慢慢地明白。當我們能夠提供一個“臨終關懷”的房間,讓“絕症”病人在那裡平靜地死去,而不是在那樣悲傷的環境中死去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我們已經做了許多了不起的事情,更偉大的事情還在前面等著我們,我們已準備好去迎接新的挑戰。
譯注:
[2]這裡蘇慧廉引用的是英國詩人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詩句,原文為for human nature's daily food,出自詩人寫給結婚不久妻子的小詩《她是個體現歡樂的精靈》(She Was a Phantom of Delight)。
[3] 海和德(R.J.W.Heywood),英國人,偕我會傳教士,1883年從寧波來溫,在城西教堂設醫務室開始施診,協助蘇慧廉籌辦教會學校“藝文學堂”,1907-1927年為聖道公會溫州教區主要負責人之一,在溫傳教40餘年,1927年離溫。
[6]約翰•定理(John Dingley),英國人,傳教士、建築師,1896年來溫,捐資在溫州城區楊柳巷創建溫州第一所西醫院――定理醫院,該院與下文所講的白累德醫院就是今日溫州市第二人民醫院的前身,在溫州市第二人民醫院的門診大樓後面,立著當年定理醫院的院碑石刻。正中有楷書“定理醫院”四個大字,左邊文字是“光緒二十三年”,右邊為“耶穌降世一千八百九十七年”。
後記:本文是十九世紀英國循道宗宣教士蘇慧廉的著作《中國傳教紀事》 (Mission in China)。由李新德、張永蘇翻譯。溫州基督教文庫彙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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