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日星期三

鄭樂國:溫州家庭教會兩大支派簡介——回應“溫州共識”的文本

溫州家庭教會兩大支派簡介

原貼於:鄭樂國臉書,2021年,2024年細微修訂。

溫州家庭教會的兩大支派格局目前大致是兩派,一個分支屬加爾文主義的認信,樂清教會是總會,涵蓋瑞安、洞頭、永嘉等,聯合而成「華信」,會長名字往往不對外宣稱。另一個屬反加爾文主義,叫做「溫州區教會」,樂清的陳寶池牧師是區教會的代表性人物。

最近,網絡上出現一個「溫州共識」,除了文本之外,沒有看到簽名人名單。1月25日开始一份名為「溫州共識」的文件在網絡發布并流傳。文件描述是由“中國家庭教會部分牧者與學者齐聚温州,交流研討”而發布的。但根據有限的群組交流,以及所呈現的立場和表述方式與溫州區教會陳寶池牧師所陳述的一致(不一定是他本人撰稿可能多人參與撰稿和修訂)。

在溫州整個教會的圈子中,對這個「共識」文本並無太多的關注。這是因為溫州教會的格局比較清晰,不同型態的教會基本上維持一定的界線,各自維護自己的信仰立場和行政範圍。

自90年代中期,溫州教會就救恩論中對「聖徒的堅忍」的認識產生嚴重分歧,按照溫州家庭教會的神學語境說成是「得救的穩固」和「得救的不穩固」,前者主張救恩穩固,也成為是「一次得救永遠得救」,後者沒有籠統的稱呼,但極力主張「信到底救到底」,並主張「因信稱義」,前者有時候稱後者為「重生重死派」或亞米鈕斯(阿民念派)。

兩者在救恩論方面的分歧最終導致溫州家庭教會的分裂,同時,不同的省份凡是跟這兩個家庭教會有組織聯合或事工搭配的,基本上也都隨著這兩派形成不同的傾向。這裡有個背景是溫州家庭教會自80年代初開始就在全中國建立聚會點(家庭教會),儘管「家庭教會」這個說法在溫州是比較後來的事情,這些家庭教會事工分散在全國,但是總會仍然在溫州,比如主張得救穩固的家庭教會總部就是設在樂清。

主張不同救恩論的家庭教會最終分裂成為兩支。90年代中期分裂之後,至今兩派互不來往,互不合作,互不干涉,在各自的領域牧養教會。

主張救恩穩固地「華信」這一支,在2005之後開始注重神學教育方面,在救恩論方面之外,努力搭建更為整全的改革宗神學觀,在教會建制方面也做了一些努力。為此開始儲備神學講師,在海外幾所改革宗背景的神學院受訓。

另一支則向靈恩派靠近,在很大的程度上表現出反智、反神學,注重祈禱的操練,宗教的熱情,區教會出現少數幾位倡導並複製成功神學的網絡講員。

在神學基礎普及和建造,已經神學教育的積累,「華信」教會走在了「區總會」的前面。

在「華信」和「區總會」系統之外,還有為數不少的登記教會(這些教會在型態上加入三自愛國會和基督教協會),其實登記教會在溫州的藤橋、平陽,蒼南、三溪、梧田、永強都還是大多數,但在神學方面絕大多數也是堅持認信改革宗神學。這些教會的信仰權利意識較強,在抵抗拆十字架,以及福傳、主日學開辦等等方面的爭取有目共睹。

十九世紀80年代進入溫州傳教的英國傳教士有循道宗(衛理公會)的,也有內地會的,內地會是差會,並不特別注重傳教士的宗派和神學立場,其中不乏有循道宗的(部分救恩觀傾向阿民念主義)。不過,在溫州宣教的美籍內地會傳教士夏時牧師(GEORGE H. SEVILLE ,1876-1977)則是長老會的(神學上是加爾文主義/改革宗)。夏時若對早期內地會的教牧起到何種程度的神學影響有待考證。

在1949之後溫州教會全部進入「地下」狀態,在神學的傳承方面的痕跡比較淡薄,即使20世紀80年教會浮出台面後,教會中常會聽到「因信稱義」,很少聽到「得救穩固或不穩固」的討論,這不意味溫州教會沒有討論這些神學議題。事實上溫州教會的一些同工在教會尚處六七十年代「地下」狀態時,已經有觸及這些討論。

其中市區的林乃mei先生,是堅持「信到底救到底」,這可能是在文革期間,對其個人信仰考驗的直接回應有關。堅持信還是放棄?!或者說,這也是一種信仰焦慮。這些經歷也促使很多人相信「信到底救到底」。但是否可以這麼理解,「神救我到底我才能信到底」。

後在八十年代前後,市區陳家榮弟兄(陳金罕父親)是注重「救恩穩固」的代表人物。他的家中書櫃上保留至少兩本改革宗翻譯的書,其中一本是伯特納的基督教預定論,另一本是基督教信仰初階(內容是教理問題解釋)。至於陳先生從哪裡得到這兩本書以及是否因為這兩本書影響他對救恩穩固的看法有待查證。

由他開辦的查經班也影響了那一代的幾位同工。陳弟兄在樂清市虹橋教會開辦查經班,其中陳先生的羅馬書查經也影響了樂清(虹橋)教會,像虹橋堅持救恩穩固的胡包才弟兄(胡國賞父親)都曾受過他的影響。包才弟兄在九十年代溫州救恩論爭中發揮重要作用。也許這些查經文班給後來的虹橋教會奠定了一定的救恩論的基礎,虹橋正是「華信」總部所在地,「華信」堅持認信改革宗神學。

九十年代中後期,印尼唐崇榮牧師的磁帶和CD和DVD,在台灣的中國福音會整理出來的神學講座,起到很大的神學普及作用。2000前後,加利福尼亞州唐崇懷牧師將比較系統的改革宗神學以及神學思考方式、神學教育信念以及神學辦學理念引進了溫州,經過他培訓的學員至今對溫州教會有著一定的影響力。這也開啟了溫州神學生海外求學的歷史,以及開辦溫州本土比較「有規模和規範」的神學教育機構。

這正是溫州區總會所缺乏的。陳寶池牧師和他的團隊受過的訓練在神學建造方面不及「華信」或其他宣信改革宗神學或其他福音派神學的神學新秀。這早已造成一個事實,區總會教會屬下的信徒特別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早已對講台信息產生很大的抱怨。各種跡象反映區總會核心同工並不清楚這點。也許有所警覺但苦於所能夠連結到海外神學機關也就是靈恩派的那一套不是神學的神學。

區總會的陳寶池牧師早期屬於內地會信仰背景,他所屬的堂會早期由內地會樂清市白象教會植堂設教的。80年代,樂清教會因為「三自」問題分成兩派,陳寶池極力主張不加入「三自」,在90中期,他主張「得救不穩固」,儘管他可能不是這樣表述,他以「信到底救到底」或他所宣稱的「因信稱義」作為他的認信,後來他還擁抱了靈恩派。

在幾次由北京官方組織的會見中,他作為「區總會」的代表出席了一些「半官方」性質的會面。據參加這些會見的牧者說,對方提供了上等次的禮遇,目的清晰可見,柔中帶刺,終極的意圖是「震攝」。當然不是每一個參與者都有這樣判斷和感受。也因此,保持警惕和適當的分辨變得十分重要。

陳寶池牧師對「三自」的觀點似乎沒有像他在80年代所表現的那樣鋭進。原因除了可能被官方款待的直接結果,還可能是「區總會」部分堂會可能暗中加入了「愛國會」,使得他對於「三自」的態度立場有了很大的鬆動。堅持一種信念並不容易。

不過,隨著華信教會的妥協,溫州區教會反而凸顯出對政教分立場的某種堅持。區教會在“三自”原則上堅持不加入三自愛國會,這應該跟陳寶池牧師的堅持有直接關係。最近幾年,溫州區教會也開始注重神學建造,跟若干的衛斯理神學背景的院校略有接觸。(2024年補充内容)

在這次「溫州共識」的文本中,可以看得出他和其他簽署者的信仰和神學的基本態度。他對「加爾文主義」「新加爾文主義」「政治神學」的批判,不過批評不出實質的內容。

陳牧師和文本簽署者的整個論調仍然似乎停留在「原始農耕階段」的信仰格局中。他在「共識」的第一點提到基督信仰中心——是三一位格的第二位格耶穌基督,如果沒有他本人的再解釋,讀者很難明白他提到的「二元中心論」。這裡的爭議是信仰是以三一神為中心還是基督為中心?一些神學論述認為三一神是信仰的中心,基督是信仰的焦點。當然基督是信仰中心的論調也是為改革宗信仰者所宣信。

第二點,文本指出承認神擁有絕對主權,但又說,「這不等於可以使我們的信仰中心從耶穌基督轉移到神的絕對主權上」。讀者仍然難以明白既然文本宣信說神有絕對主權,為何又擔心選宣信神的主權會轉移了基督信仰的中心。基督豈不擁有絕對的主權(太二十八18),傳講神的主權和傳講基督的矛盾點在哪裡?基督教信仰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體系,而不能簡化為某一點,平衡的論述教義是重要的。

第三點,文本說我們不接受任何直接或間接否定「因信稱義」的理論。事實上主張神(或基督)的主權也是堅持「因信稱義」。文本說反對「神的絕對預定」或「雙重預定」,讀者不禁要問,既然在第一點中選信上帝的主權,為何又否定「神的預定」?否定上帝對受造物的主權,到底還信這位上帝是主權的上帝嗎?前後的宣信內容矛盾。

「共識」反對「重生先於相信」。根據加爾文五點要義中救恩論的理解,這只是邏輯次序,如果不是先重生後相信,罪人怎麽能相信呢?保羅怎麼談「你們死在過犯之中,他叫你們活過來。」約翰福音書也提到凡信祂名的人,就成為他的兒女,這些人不是.....生的,而是從神生的。信的是神生的。拉撒路死了,耶穌叫他復活,死人突然復活憑什麼?豈不完全是出於耶穌的能力?因此邏輯上說「重生先於相信」的論述很合理。

第四點,文本說我們反對「世界也是耶穌基督拯救的對象」的謬論,但又提到「聖城新耶路撒冷從天而降,先前的天地都過去之後而進入的“新天新地”」。不知道签署者如何定义“世界”,约翰福音三16說:「上帝愛世界」,如何解釋「地上的國要成為我主基督的國」。保羅也說萬物在嘆息,等候得贖。上帝不只是個人的主,上帝也是萬國萬邦的主,是全世界的主。文本說「我們反對神有形的國度已經在這世上了」,但諸多的經文和耶穌都提到神的國度來臨,教會是可見的部分,主禱文也說:「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改善受造世界是教會使命的一部分。

文本的第四點還引述聖經,旨在給讀者導向一個絕對順服政權的論述,這顯然跟文本的第二點自相矛盾。第二點提到上帝對國家政府擁有主權,既然上帝擁有絕對主權,教會為何絕對順服政權?特別是政權叛逆抵觸上帝的主權時,教會順應上帝還是順應政權?區總會拒絕加入「三自」豈不就是在抵抗政權?這是自相矛盾的論述。

了解「共識」文本如果將此置於溫州家庭教會過去二十多年的教義分歧和衝突脈絡來看,將可能會有多一點的理解和包容。「共識」與其發布明顯是有目標導向的,文本所能觀察到的仍然是很有限的,並沒有全面反映真實的溫州教會及中國教會的情況。即使像「華信」這樣堅持改革宗神學的家庭教會,其傳遞的信息也不是(或沒有)狹化為單一的神學論調,這支家庭教會以及所有登記教會的教牧也都在不斷的探求信仰之路。

文本確實反映出當代溫州教會同工甚至更大範圍的教牧的部分神學面貌,廣義上的改革宗神學在溫州(不限於)的確吸引了不少教牧,何至為此!尤其在當前的政治處境下,這些教牧對於教會大的生存環境和政治因素造成的生態和教會前景都有所反思。他們必須直面思考應對這些困擾他們的外力。也許新加爾文主義以及其他關注公共領域的神學思考對於特殊情境中的教牧都是重要的資源。事實上溫州教牧的神學也日趨多樣化。相信各種不同的觀點將會慢慢的可以更豐富起來。信仰不是靠委曲求全得以生存的。教會作為神聖共同體,對很多方面形成獨特的價值觀和世界觀,她不是政權的奴僕,她是基督的身體,被召的目的注定是榮耀上主,而不是討好人,迎合不義的政權。

(本貼文摘錄自個人臉書内容,本人對於溫州兩大家庭教會支會都很尊重,但願上述的某些理解差異不會給區總會的弟兄姐妹帶來困惑和傷害,本人很尊重陳牧師,因爲近年得到的消息稱,溫州華信教會許多教會加入了三自愛國會,並向政府登記,但區總會反而堅持了八十九十年代拒絕加入三自愛國會的立場。這令人非常的贊賞他們的信仰勇氣。本貼文的初衷是鼓勵溫州教會加强神學建造。不同的支派有所對話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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